歲月拿著畫筆,沾染白色顏料,畫白了您的髮;
歲月拿著畫筆,沾染褐色顏料,畫花了您的容顏,
我是僅能偶爾立於你身旁,問您吃了嗎?睡好嗎?
細細訴說時光正好,企盼著您回應我的問候。
1月10日,媽媽來電告知關於您的近況。
變色的尿液是細菌正侵襲您的身體,
服用的藥物好像未見明顯的改善,
緊閉的雙眼、微皺的眉頭,讓我不知道現在的您是好還是不好?
轟隆隆的呼吸聲像是老舊的汽車排煙管,這樣喘息肯定全身難受著。
親人一一前去見您,而我遠在這裡。
早晨在哭泣中睜眼,多希望這是一場不要醒的夢,我還沒等到您再次喚我的名。
———
似乎是躺在醫院的休息室中小睡,半夢半醒間聽到進門的護士說:
「那個很老的阿嬤好像要走了....」
話一入耳,睜眼起身,衝向電梯,進了一間莫名的房間,兩個小電梯門,
驚慌的兩個都按了下樓,一個收拾病患衣服的阿桑說:「裡面那個上樓,外面這個下樓。」
道了謝,呆立於下樓的電梯門前,
看著數字從51往下,40幾層樓停著許久,內心焦急也直等到門開啟,
「這是什麼?!不是載人,是載貨的吧!」
轉身跑出房間急尋其他電梯,剛好見一先生等在電梯門外,而門剛好開啟,
衝去攔住將關上的電梯門,朝先生問:「這是下樓嗎?」「是。」他說。
走進電梯中,驚見莫大的無扶手手扶梯,像是工廠輸送帶般,
滿滿西裝筆挺提公事包的上班族,沒時間猶豫,朝著向下的方向奔跑,
高低起伏的輸送帶上站著滿滿的人,有人與我同方向跑著,跑著跑著......
眼前諾大的輸送帶忽然立起成一道牆,身旁的人說:「沒關係,等等就好。」
是,等等就好,等它再次緩緩傾斜,越過這道矗立眼前的輸送帶,到了您在的那一層。
媽媽、伯父站在一個櫃檯前,像是在結帳,我跑過去,
伯母說:「阿嬤要走了...」媽坐在一旁面無表情,
我哭著說:「為什麼不救阿嬤?」
轉頭看著媽:「當初爸爸也可以救啊,為什麼?」
我朝著窄窄的病房走廊狂奔,跑進昏黃的病房,阿嬤躺在床上,沒有動。
走近身邊,握著她的手,還是溫熱的,輕輕撫著她銀白的髮絲,
叫著:「阿嬤,阿嬤,哇來啊...」
阿嬤的眼皮和嘴唇顫動著,想睜開卻睜不開的雙眼,輕輕開口說:「哩等來呀喔....」
堂哥、堂姐也來到旁邊,阿嬤對堂姐說:「阿哩交男朋友了沒?」堂姐說:「有有有...」
阿嬤輕輕摸著穿短褲的堂哥的膝頭,說:「阿哩系柏勳嗎?」堂哥笑笑說:「哇毋係柏勳...」
我一直哭著、一直哭著,想等阿嬤轉頭過來看看我,叫我的名字,
可是我哭了,夢裡哭著哭著,好像聽到真實的哭聲,微微睜開了雙眼,真實的我也哭著,
我醒了......
———
我還沒聽到阿嬤叫我啊,怎麼可以醒?怎麼可以醒?!
耐不住放聲哭泣,老公問我:「做惡夢嗎?」
難受的哭著、扼腕的哭著、懊悔的哭著,待情緒稍緩才能說出夢見了什麼......
我不知道阿嬤什麼時候會離開?我可能沒辦法回去見她。
這一趟因為迫於疫情而可能無法回去的路是多麽遙遠、多麼遙遠....
失憶的您還會再喚我的名字嗎?還會嘮叨著要我照顧好身體嗎?
怎麼夢就這樣醒了,而我還在遙遠的這裡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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